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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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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4 章

天色從至深的黑轉為濃郁的藍紫色, 距離天亮還有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。

電話放在桌上,所有人或站或立,註意力有意無意聚焦在那一塊兒, 等待不知何處會響起的鈴聲。

唐可晴靠在沙發上, 手裏捧著林簌泡好的一杯熱茶。

她雙手不停打顫, 眼睛不知要瞟向哪裏。偶爾想到了些什麽,眼眶通紅。

與她相比,明耀鎮定得多。

他對一旁的程雲諫道, “綁匪要多少贖金?”

程雲諫答道:“一個人五百萬,程家正在調動所有流動資金, 天亮前就能湊齊。”

“一千萬或許還不夠, 你把明家的流動資金也算上。”

他面色淡然, 手卻不停轉著拇指上的扳指, “我來前已經吩咐過人去調錢了,有需要隨時開口。”

程雲諫胸口一悶, “抱歉。”

“沒什麽好抱歉的, ”明耀說,“以兩家財力, 發生這種事不奇怪。”

這對翁婿站在一旁, 不再開口。

一派沈寂中, 謝之舟焦躁地在房間裏踱步。

他沒有事做,找不到事做,混在這裏像一個無所事事的街頭混混, 臉上還帶有打架留下來的青腫。

他心中惴惴不安, 看向其他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充滿了敵意與不信任。

他最開始就不支持報警, 但程雲諫的速度太快了,在他們接到綁匪的勒索電話前他就發現了兩人失蹤。

謝之舟還沒反應過來, 警察已經找上了門,把他帶到程雲諫的小別墅裏。

再不樂意,謝之舟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。

他打電話給自己的秘書,讓她幫忙籌一筆錢。謝之舟可以說是謝氏太子,但太子只是太子,不是皇帝。

他在公司可動用的資金不多,算上自己的所有存款,勉勉強強才能湊出五百萬。程家和明家加起來至少準備了一個億。

謝之舟心裏生出一點奇怪的感受。

如果這是一場比賽,他已經有了自己輸給程雲諫的預感。

怎麽會呢?

所有人都知道程雲諫是程家的米蟲二少,是扶不起的阿鬥,是抱著繼兄大腿賴以為生的一條狗。

他怎麽可能不如程雲諫?

一陣電話鈴聲在安靜的別墅內回響,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集中過來。

但響起的不是桌上用來和綁匪聯系的手機,鈴聲來自謝之舟的西裝口袋。

他抓起電話,匆匆走出別墅外。

一盞昏暗的路燈懸在他頭頂,照亮手機屏幕上的聯系人頭像。

謝之舟有一絲畏懼,同時又感到放松與安心。他像是看到了救兵,迫不及待地接通。

“媽!”

萬慧的聲音從地球另一端傳來,“小舟,我聽王秘書說,舒蘭被綁架了,綁匪向你索要贖金五百萬。”

“是的,我剛剛籌到錢。”

謝之舟不安地在燈下走動,他這時才感覺到猶豫,想起萬慧一直不同意他和舒蘭交往這件事。

“媽,我能不能調一部分公司的流動資金?”

“小舟,我理解你想要救人的心情。”

萬慧輕聲細語,她輕柔的嗓音如同一只大手壓下來,狠狠把謝之舟壓在五指山下。

“你想過沒有,謝氏不止是我們一家人的謝氏,我們還有其他股東、職工。你把謝氏的錢拿出去救人,想沒想過其他人?”

“可是蘭蘭她就在綁匪手裏,我聽到她的聲音了!”

謝之舟低聲下氣,“我會抓住那群綁匪的,我一定讓他們把錢吐出來。媽,你還不信我嗎?”

“不是媽媽不信你。”萬慧柔聲道,“你太年輕了,不知道很多事情是努力不能做到的。我們是謝氏的掌舵人,要為底下的人負責。”

她在謝之舟快要絕望時,又說,“但我是你媽媽,我不會害你。你還要多少錢,媽媽把自己的存款轉給你。”

謝之舟心底那點小小的怨恨一下被掐滅了,他感激道,“謝謝媽!”

萬慧和他交代了幾句,囑咐他不要為這件事搞壞了自己的身體,才掛斷電話。

她和謝之舟的爸爸遠在華盛頓,不打算趕回來。

他們是謝之舟最親近的人,謝之舟敬畏他們,又時常感到恐懼。

謝之舟越是努力證明自己,就越是在他們面前露怯。他似乎無論如何都趕不上父母,只能當一只他們庇護下的幼鳥。

就連伴侶一樣如此。

舒蘭真的能趕上他的母親,或似乎他的父親嗎?

謝之舟心頭一驚,他不再想下去,收起電話走進別墅。

幾位警員和程雲諫在客廳的一角交談。

警員在程雲諫的大衣裏套上一件防彈背心,告訴他裝滿鈔票的行李箱中有哪些地方動過手腳。

明耀和唐可晴在旁邊聽著,唐可晴靠在明耀的肩上,望向程雲諫的眼神中滿是依賴和期待。

她的眼神刺痛了謝之舟,讓他再一次深深感受到自己和程雲諫之間t無形拉開的距離。

謝之舟走上前,道,“我也是人質家屬,我和他一起去。”

程雲諫看了他一眼,眼底不帶感情,“你不算舒蘭的家屬。”

謝之舟冷道,“綁匪聯系了我,我憑什麽不能去?”

警員急忙安撫眼看要打起來的兩人,“一個箱子裝不進那麽多錢,兩個人去交付贖金更方便我們布置。”

程雲諫收回眼神,“我配合你們的行動。”

他身上那層好好先生的皮在謝之舟面前褪去了,他都懶得多理會謝之舟一句。

程雲諫走到角落,把身上的所有設備再檢查了一次。做完這些,他做了幾個深呼吸。

他很早以前就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,如今被他死死按在心底的負面情緒似乎又有擡頭的征兆。

他會按耐住自己,他會做好該做的一切,直到他把明欣完好、完整、完美地帶回來。

距離天亮不到一個小時,木板縫隙裏的天色一層層變成略有透明的藍。

明欣圍著廠房轉了一圈,沒找到第二扇門。

舒蘭蹲在鐵門門邊,側耳聽門外的聲音。

其實她什麽都聽不到,門外任何一點響動都會使她如同一只驚弓之鳥般一驚一乍。

風聲、蟲鳴、綁匪偶爾的交談聲,每一種聲音都不分青紅皂白撞擊著她的神經。

她在焦慮不安中等了很久,隔著厚厚的門板聽到了鼾聲。

舒蘭再三確認,趴在門縫下向外張望,滿臉蹭灰。

她小跑到明欣身邊,“他們好像睡著了!”

廠房過分空曠,她們只要不弄出太大動靜,驚不到門外守著的兩個男人。

明欣站在一扇被封死的窗下,她仰頭指向窗口的一角,少有的激動,“你看,是白蟻。”

舒蘭跟著她的手指調轉目光,看到密密麻麻的灰白小蟲在窗角如蟲蟻的河水般流動。

她一下明白了明欣的意思。

白蟻食木,分泌的蟻酸會腐蝕附近的水泥。

那裏很可能成為她們逃脫的突破口!

窗口有一人半高,設計的初衷應該只供通風用。

舒蘭彎腰撐在墻上,“你快踩著我的背上去看看。”

明欣不客氣,踩在舒蘭背上夠到窗口。

她使勁掰動釘死的木板,發現木板松動的空隙很大。明欣咬牙,加大力氣,用手肘抵墻使力,一下把內裏被蟲蛀空的木板掰斷。

上面一截木板也被她掰碎一截,擴充出一個能容瘦小女孩通過的裂口。

她從舒蘭背上小心地跳下來,臉色卻並不好。

舒蘭仍沈浸在興奮中,“你下來幹嘛,快從那兒爬走,蹭到蟲子等會兒拍掉就是了。”

明欣道:“你先爬過去吧。”

她比劃了一下窗口的高度,“窗戶太高了,我必須踩著人才能過。那我們中有一個人會被留下。”

“程家和明家一定會給我湊錢,但謝之舟能拿出多少還是一個未知數,你先跑,記住這裏的位置,一有機會立刻報警。”

舒蘭呆住了。

明欣緩下神色,安慰她道,“沒關系,你跑了以後,人質只剩我一個,他們還要留著我還錢,不會對我怎麽樣的。”

“不行,”舒蘭說,“我不同意,要留下也是我留下,你身體弱,萬一他們打你怎麽辦?”

“你要等著謝之舟出錢來贖你嗎?”明欣問。

她舔了舔幹裂的嘴唇,感到自己的嗓子像塞了沙一般沙啞。

“聽話,如果要留下一個人,肯定是我留下更安全。我家能出更多錢,對綁匪來說,我更有價值。”

她焦急地催促,“別等了,你快走。”

舒蘭就地蹲下,撐墻,“你先走,你不走的話,我不會走的。”

她歪著臉,勉強對明欣擠出一個笑,“別那麽悲觀,你爬不上去,不等於我也爬不上去。”

她學著明欣的樣子催道,“別磨嘰了,快走。”

明欣氣結,但時間一分一秒流逝,容不得她浪費。

她踩在舒蘭的背上,道,“我去外面給你找墊腳的東西。”

舒蘭的背又瘦又薄,她幾乎踏不穩。

明欣死死摳住窗沿,從縫隙裏探出半張臉。

白蟻從她臉邊爬過,舒蘭在底下拼命推她的腳。

她的大半個身子探出去,明欣調整了一下姿勢,摔下去時就地一滾,洩去大部分力道。

她的右腳腳踝扭到了一點。她不在意那點疼痛,四處尋找能給舒蘭拿去墊腳的東西。

舒蘭在墻內,緩緩吐氣、吸氣,她想象自己是一臺勇敢的鼓風機。

但她很害怕,害怕到兩條腿都要站不穩的程度。

這種恐懼在明欣逃脫後加倍成長,長大到要把她淹沒的程度。

她仔細聽門外的聲音。

沒有動靜。

舒蘭望向門板的縫隙,縫中之天愈藍,時間愈緊湊。

她活動手腕腳腕,走遠幾步,牢牢盯住自己的目標。

加油,是時候證明她的泰拳課沒有白學。

舒蘭給自己打氣。

加油,她才不會給可惡的前男友英雄救美的機會。

無形的發令槍打響,舒蘭助跑起跳,雙手扒住窗沿。

白蟻從她指間爬過,她兩只腳踩在墻上借力,纖細的四肢承載一個身體。

她踏在墻上的腳滑了一下,差點墜下去。

舒蘭費力地探出一個頭,她張開嘴,狠狠咬在白蟻遍布的窗沿上。

她要跑,她要和明欣一起跑掉,幾個小時後,她們會坐在警察局裏喝警察小姐姐沖的茶。

她是一只脫掉了殼的蝸牛,從囚禁她的房子裏拔出來。

頭先從木板的縫隙中探出來,再是手,再是半邊身體。

淩晨的空氣如此清新。

舒蘭深吸幾口氣,她從窗縫裏跳下去,差點臉著地摔在地上。

她連呸好幾口,吐出嘴裏的小蟲子,將亮未亮的天色迎接她。

舒蘭對抱著幾塊小石頭回來的明欣露出一個傻笑。

“你看,我做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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